我将亲吻你眉眼


【喻黄】长河

叶石:


BGM:宋冬野《安和桥》

不是每个故事都有结尾。

01

喻文州到家的时候,天刚暗下来。刚下完雨,厚重的云层不散,路面上留有蒸腾的水汽。院子里还有聊天的老人带着打闹的孩子,声音细碎。七月末的暖风吹过茂盛的四季桂花叶和爬山虎藤蔓,吹过白色的路灯灯光和拉长的影子。

他在天文台实习,每天晚上观测计算,两个月下来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每天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才起床,洗漱,吃饭,然后准备去工作。今天是雨天,他们搞观测的没事干,数据也处理的七七八八,就放了假。他也想着给以前的观测报告做做总结。

手上拎着好几个塑料袋的蔬菜水果,做什么都不方便。他平常在国外念书,假期回国靠导师的推荐和个人的学识找了个实习,其实就是个帮工。在天文台附近租了个房子,老楼,楼门口还是老式的防盗门,锈迹斑斑。他艰难地把袋子换到一只手上,掏钥匙开门。拧半圈,锁心咔嗒响一声,推开门看见旁边还有人,就示意对方先走。

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肩挂着书包,一手夹着球,头发不知道是因为汗水还是雨水湿透了,眼神和明光流转的水珠一样清亮,一边跳进门里一边嘴里不停念叨:“谢啦谢啦谢啦。”跺亮楼里的声控灯然后还回头对喻文州咧嘴笑了一下,额头上汗水滑下来,又把他半干不湿的衣领染成深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清晰。这个少年他认识,高中生,也是租的房子,住他对面。喻文州也笑笑,跟在后面提着袋子慢慢进了楼。

房子还是二三十年前建的。矮,小,旧。走在楼里像瞬间回溯十年。赭红色的墙体里是斑驳的白色墙壁和狭窄的土灰楼梯,男生脚步轻快,嗒嗒嗒嗒,声控灯依次亮起,把楼梯扶手黑色的影子投到墙壁上。

喻文州上楼的时候听见男生翻东西,再听听他的嘟囔就知道是在找钥匙。他走上楼层平台,看见男生弯着腰把书包所有拉链都拉开了,脊背抻出一条柔韧的弧度,不停的自言自语:“靠靠靠要不要这么倒霉啊居然没带钥匙,今天周几啊是不是家里车送去修了爸妈晚回来啊靠难道得被关外面吗不如去找张佳乐…”

他看到喻文州上来,尴尬地笑了笑。平台太小,他一个人占了大半地方,匆匆忙忙地拉上书包直起身来。喻文州掏钥匙开门,看见他要下楼,明知故问:“你没带钥匙?”

“对啊对啊,超倒霉啊。”

“外面有雷阵雨,你好像没带伞吧。”喻文州说,“你可以先到我家待一会儿。”

少年直率地可爱:“真的吗真的吗,那太好了不会打扰到你吗?刚好我在想要去哪里啊。放心我不会入室抢劫的而且你看起来比我大,我叫黄少天你也告诉我你叫什么成吗成吗?”

喻文州笑起来,开门让他进屋,“我姓喻…”他想想还是把全名报了,“…喻文州。”

他租的房子很小,一眼就把整个屋子都扫遍了,家具也少,所以看起来不乱,但其实也算不上太整洁。黄少天浑身还湿漉漉地,沙发椅子都不敢坐,还是喻文州看不过去,说:“你要不然去洗个澡吧,我借你衣服。”

喻文州比他大,但也没差多少。都是男生谁也没想太多。黄少天一开始还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但是两个人也不算完全陌生,还算打过几次照面,屋子简陋一点让人自然而然地不太讲规矩,而且他蹭别人一屋子水也不好,就拿了喻文州的旧衣服进了卫生间。

水声哗啦啦地响,喻文州这才去收拾买的瓜果蔬菜,想起来又对着卫生间门喊:“你晚饭吃了没有,我做饭要连你一份吗?”

黄少天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不太好意思吧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很愿意蹭饭啊谢啦谢啦…”

还是小孩子,喻文州笑笑,把盆接上水洗菜,真是坦诚。

男生洗澡都快,匆匆忙忙冲一下就出来了。黄少天带着一身水汽跑到厨房门口,水珠顺着脖颈流进锁骨窝,被光映出橘黄色的光晕。他倚着门看吃什么,看到喻文州洗的一盆菜心脸都绿了,探头探脑又看到一盆虾,心情才好起来。

喻文州给他做的面条,手擀面口感筋道,汤汁浓郁,菜丁虾仁埋进面里。他还弄了一碗浇头,一勺淋下去,油光四溢,香味直冒。上学时食堂吃多了的黄少天只觉得香得让他想把舌头也咽下去。

那天他在喻文州家里待到快十点爸妈才回来。他再开学就高三,暑假也被安排了各种课,下了课才忙里偷闲打会儿球,包里是一坨作业卷子辅导书。他坐在书桌上写题,喻文州也坐在床上用笔记本分析数据,他学天体物理的,高中的物理还没忘干净,是以甚至还帮黄少天看了看物理。

黄少天真的是个话特别多的人,之前有点拘谨没表现太多,写作业时也还好,写完话就好像泄洪一样奔流不止。喻文州一直笑的温和看他,有点小烦,但也挺有意思,就是语速太快他头有点晕,他这么想。

黄少天跟父母说过在邻居那里,写完作业没过多久他爸妈就来接他,走的时候连连道谢,喻文州说没关系。他妈妈拍着黄少天跟他说我们少天话痨,您别嫌他烦。

喻文州看黄少天一脸不服气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表情,也是强忍住别笑太过,说:“怎么会呢,少天挺好的。”

02

两个人都是挺晚了才意识到换了的衣服还在对方家里,黄妈妈说要给人家洗了再送过去,就没再敲对方的门。第二天上完课黄少天没打球就跑到自己家那层敲喻文州的门,敲了好几声门才开,喻文州还穿着睡衣,随便套了件外套,一脸刚睡醒的样子,看见是他笑一笑:“是少天啊,来拿衣服吗?”

黄少天挺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啊真对不起…嗯我来还衣服,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喻文州没有一点要怪他的意思,把他落下的衣服还他:“没关系刚好也要起了,我作息和别人是反的。衣服给你,别客气。”

后来黄少天总是在楼道里碰到喻文州。他算是个性格特别好的人,让别人没来由地觉得很放心。黄少天父母都是事业很忙的类型,三天两头晚回家,就放纵儿子晚上去邻居家里,蹭饭也好,闲得无聊也罢。黄少天好容易找到一个不嫌弃他烦的人,几乎是天天回家碰到喻文州都要拉着他说上好一阵子。对方总是耐心地听着,也不时答他两句。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站在走廊聊,没过几天喻文州干脆地让黄少天再次进了自己家,吃饭,写作业,再让他回去。黄少天也热衷于三天两头往喻文州家里跑,一开始是单纯地蹭饭,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是有事没事都喜欢去邻居家里呆着。

“文州你柜子里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想问想了好长时间了虽然分不出来是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贵啊!你是搞摄影的吗?但是我觉得这些玩意也不像是照相的东西啊!”

“本来也不是照相的设备啊,”喻文州打开柜子让黄少天去看,“这个是赤道仪,这个…高桥望远镜。我是弄天文的。”

“我靠感觉很高级啊,”黄少天回忆一下学地理时那堆自转公转,“你们天文都干些什么?和伽里略那样?还是霍金?”

喻文州笑笑:“怎么可能,我还只是学生而已,搞搞观测,算点数据,再拍拍片,没了。”

“你你你是学生?大学生吧?大三,大四,还是研究生?不过你都上班了应该不是本科生吧,要不是你看起来好像没比我大多少现在工作这么难找我都想猜你是博士,所以果然还是研究生吧?”

“对啊,我的确是本科刚毕业,考了研究生。”喻文州点头。这时候厨房里电饭锅响起来,他准备去盛饭,然后拍拍黄少天,“少天把桌子收拾一下吧。”他家没有多余的桌子,黄少天都是趴餐桌上写作业。

两个人吃饭也用不了几个菜。留学生基本没有不会做饭的,但平心而论喻文州手艺不算特别出色,他胜在心细,做东西各种界限都拿捏得很合适,不咸也不淡,在夏天这个因燥热而格外影响食欲的季节,简单的菜式倒是更下饭。他早过了长身体的季节,总是比黄少天吃的快一些。不过也有他要去天文馆赶时间的原因,每次都是他先走,黄少天写会儿作业再回家,少年总说他屋里空调凉快也没什么东西让他分心喻文州收留他是呵护祖国的幼苗为他的人生大事高考做出贡献。反正他的门撞上就上锁,倒也真是相信黄少天不会拿他东西。

喻文州站在玄关换鞋,黄少天咋咋唬唬从屋里跑出来:“哎哎哎文州你没发现你有点啥没带吗?”

他停下动作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手机还在充电忘了拿了,黄少天一脸得意地举着他手机,喻文州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少天,我明天要去乌兰木通,大概去五天,你要还来,我得给你钥匙。”

“靠靠靠五天够我把你家掏空了好吗,钥匙不要不要,哎我说,你怎么比我还没有安全意识,对了,你手机号是不是还没给我,”他从自己兜里摸出手机划开,“你帮我输一下号码?”

喻文州一手接过一个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进去,笑道:“我相信少天啊,而且你也没有我保险柜密码啊!”

定的第二天上午的飞机,他要从中国最南端的广州飞到几乎最北,等到了再找到宾馆只觉一身疲惫。他和几个同学约好的时间,差不多都是同时到达。喻文州草草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看见手机在振动,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是黄少天的短信,刚发来,他直接电话打过去。

“少天?”

“你到啦你到啦?我没想到你真会接,我还以为飞机会晚点好长时间啊。”

“运气好啊,飞机是准时的。”喻文州看向窗外深邃的夜空,“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黄少天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无时无刻不是活力四射的:“我就是写作业写到一半不会了想用手机查一下,然后就看到你电话了…哎和度娘比起来我还是觉得你比较靠谱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根本看不懂啊我靠,怎么办,明天作业又要空一堆。”

喻文州笑:“你跟我说说看,看我会不会。”

“没用没用,破题一堆图,图我怎么跟你讲啊,要不然我照张照片给你吧!等等你们拍星星是不是要晚上,那我给你算打扰你工作吧?”

“怎么会,今天大家刚到,先休息一下踩个点,明天才正式拍。”喻文州想了想,又说,“你当成我第一天是在放假旅游也可以。”

“明天我要交作业上课考试,你跟我讲你去旅游,心好累啊还能愉快的玩耍吗,算了我去写作业,图一会发你。”

喻文州还是笑笑,过一会图片发来,后面接着一句“晚安晚安虽然你们都爱熬夜不过还是这么说一句吧!”

03

喻文州裹紧身上的大衣,揉揉冻僵的手指,低头调相机的参数。他一直调的比别人慢,旁边人已经调完了,凑过来:“哎,你这次回国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慢是一回事,腾出精力回答是一回事,“工作吗?还可以吧,不算太忙。”

“别不答重点啊,”那人点上一根烟提神,“这几天就数你短信最多,交女朋友了?”

喻文州还没弄完,笑笑说到:“你怎么不猜我妈?我没有女朋友。”

对方吐出烟圈低头来看:“你也够慢的,练几年了还是手残。别扯啊。”

“好了。”喻文州直起身来,看草原低丘温柔的曲线,星河划过天幕,“真不是,那是我邻居,高三的小男生。”

“真的假的,男生话那么多,打个电话半小时,话痨吧?”

喻文州想起来黄少天喋喋不休的时候,“算是吧,不过挺可爱的。”

他再见到黄少天是五天之后。那时他下了飞机打上出租,手机一开机就看见黄少天发来的一排感叹号。他回个问号过去,那边立刻电话打过来:“今天我生日,家里吃蛋糕你来不来?”

喻文州靠在出租车硬邦邦的椅背里,说:“我就算了吧。生日快乐。”

“哎哎哎哎哎哎,就一句话可不成,”黄少天不干,“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啊?一猜就没有,你看我,你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时时刻刻关心你,你不给我礼物就算了,至少得当面给我唱首歌吧?”

“好吧,”喻文州笑起来,“那我给你唱首生日歌?”

“停停停,你得当面唱,到了之后上天台找我啊,不准临阵脱逃啊!”

车窗外一路霓虹,和几个小时前的景色完全不同。他抵着窗让夜风从脸旁流过,说,“好啊。”

老楼顶层之上有个小楼梯通向天台,常年不落锁,也没什么人去,门把手上落满厚厚一层灰,喻文州推开门进了天台,看见黄少天蹲坐在地上拿着一罐酒精饮料喝。听见他脚步回过头来,举起瓶子说:“嗨!”

喻文州走过去:“你还没成年,喝什么酒。”

“这算什么酒?度数可低了,我们出去都点它的。”黄少天站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灰,然后递给他一个袋子,“给你留了块蛋糕,吃不吃?”

“吃,”喻文州一手接过袋子,一手从他手里把玻璃瓶拉过来摇了摇,“光吃太干了,这个饮料给我喝吧。”

黄少天大方地递给他,笑起来道:“不至于吧,我妈都不管我和这个,你有必要找这种借口嘛?”

喻文州对嘴喝了一口,说:“我是真渴了,不骗你。”

对方做一个鬼脸:“我信你啊?对了,答应了唱歌的啊?”

“嗯…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

“…你别闹啊,好歹唱点正式点的。”黄少天被他故意跑的调子搞乐了。

“我不会唱啊,难道给你唱国歌?”喻文州无奈,“我在国外都是听的英文的,你听得懂吗?”

黄少天怒:“我靠,你不要看不起我啊,我告诉你我好歹也上了十几年学,还能听不懂资本主义一首歌?”

“哦,”喻文州点头,“我回来在机场里听到一首歌,还记得一点。唱给你听吧。”

他声音平常温润,唱起歌来倒是压得很低,在暖热的夜风里,在这个高且寂静的地方显得有点遥远。

但是好听。

黄少天趴在天台栏杆上,风穿过他发尾。抬眼是紫红色的云,低头是楼层辉煌的灯光。天空和城市卷在远处天文台拱起的圆顶上,灰蓝色光影,万家灯火,黑色楼群,一道车流如河划过。

喻文州是真不记得了,只唱了一小段。黄少天不依不饶:“你怎么就唱这么几句啊,太没诚意了好嘛,不行你得给我再送点啥吧?”

“哎,送你什么?”喻文州笑笑,“我家里有什么你不都知道?先说好,设备不准要,其他的随你拿。”他想想,又说,“你游戏账号是个剑客吧?那你要菜刀也成。”

他带点笑意的黑眼睛里也映有一条长河万家灯火。

“滚滚滚,我要你菜刀干嘛?”黄少天做个鬼脸,“风好大我脸要吹僵了,走走走下楼吧,让我看看你照片。”

夏天有什么大风。喻文州倒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在昏暗的楼道里渐渐模糊的背影。

黄少天在楼道里转过身来等他,一片阴影里只有眼睛被楼道窗子透进来的光照亮,让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少年干净明亮的眼神。像夜晚冷风刮净天空,深黑的夜幕中一道明澈的星河,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它蒙尘。

04

黄少天开学之后正式进入高三狗的阶段,学校把晚自习上到九点多,之后再问问题,学生十点才能回家。

每次他回家的时候,喻文州已经去上班了。早上他离家走的也早,迎着蛋清白的天空去上学,空旷的街上醒着的只有麻雀,这时喻文州也没回家。两个人就没怎么见过。

教师节那天他卡在晚自习前的空闲去看了看高一高二教他的老师,他们都记得这个异常聒噪的学生,勉励两句好好学习好好高考,黄少天一边点头一边说个不停。接着他回到班里,看到桌上亢奋的老师留下的纷杂的一桌卷子,感叹三声人生的重担学生的责任,简直是压力山大啊。

他同桌,也是他哥们,郑轩,说:“黄少你别抢我台词啊…压力山大,对了,其实还有卷子搁不下了,我就放你包里了。”

等黄少天带着一肩的压力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已经被学科玩的渣都不剩了。背着一包的作业和试卷,踩在楼道里的脚步也比平常沉,一下一下砸在水泥台阶上,像是沉闷的鼓声。他那层声控灯坏了,黄少天从楼梯上的阴影里一步一步缓慢地钻出来,站进楼层窗户漏进来的细风和月光里。开门之前看见一张信封卡在门上的铁纱里,他拔下来按按鼓起来的地方,借光看见上面的字,是喻文州给他的。

家里又没人,他书包甩在地上,然后把信封里封的U盘拿出来接到电脑上,一边等着它刷新出来一边看信封里薄薄一张纸。

教师节快乐,不过少天不用过这个节,那就祝你十七岁零一个月快乐好了。补你的生日礼物。

送我一个U盘当生日礼物?黄少天看看那个简单的玩意儿,也太寒酸了吧,不说给个好点的?

他点进U盘,里面只有一张很占内存的照片。黄少天在喻文州家里看过,是乌兰木通的星海,星辰在深色的天幕上划出圆润灿烂的亮痕,但是这张有点不一样,喻文州把地景换了,换成黄少天生日那天他们在天台上看到的那条灯火璀璨的街道。房间里黄少天就开了电脑,屏幕上一道星河一道灯河交相辉映,末尾光芒倒卷,映在天文台上。

他麻利地把照片发到手机上设成背景,然后给喻文州发去短信:“我收到你的礼物啦谢啦谢啦谢啦!”他知道喻文州上班不怎么看手机,但他也不在意。反正早晚会看到的。

第二天他揣着手机上学,学校旁边好像在搞什么活动,人挤人把路都堆满了,他费尽心思钻过去,出了一身汗。

到班里人还是零零散散地,郑轩已经到了,正埋头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赶昨天的作业,看到他过来抬头:“黄少,求物理作业啊…”

黄少天扔了包坐下,把作业翻出来给他:“郑轩这样不好,作为祖国的大好青年你怎么能抄作业呢,这是对自己很不负责任的一种行为…最后一道我不会。”接着他看到郑轩桌上的英语卷子,一把抓过来说:“借我用用。”

郑轩:“…黄少,当初暑假的时候你作业做的那么全,原来只是我错觉吗?”

“暑假的时候我英语和物理可以问人啊,”黄少天想起来当初喻文州一手包揽他这两科作业帮他辅导不在话下的时候,抄了两笔,弯腰去翻手机,“我给你看他拍的照片…卧槽,我手机呢?”

估计是在挤过人群时丢了,黄少天抓狂:“靠靠靠靠靠,社会道德呢出个门上个学都能把手机丢了到底还行不行了!”

他没有记电话号码的习惯,手机一丢全抓瞎。同学还好,微信里QQ里问一下就好了,但是喻文州的他只存了手机号,此刻完全记不得,只好再去要一次。

黄少天周末的时候赶在上午两个课中间跑回家一趟,哐哐哐敲喻文州家门。以往这时候他还没睡,黄少天偶尔几次假期的时候不上课来找他,他都很快来开门。但这次屋里好像没人,黄少天等了一会儿,还趴在门上听了听,最后怕上课迟到跑走了。

此后他又去找了几次,喻文州都不在,他觉得有点不对,但是也没想太多。直到有一天他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吃饭,路过一家中介公司,有人指着橱窗吐槽:“房价真是越来越贵,你看这个小区租个房子都要这么多钱。我妈想租一套平常就不跑了,结果被价钱吓回去了。”

黄少天听到小区名,也凑过去看:“我家就租这儿啊,高一比现在便宜,你们这些人啊,当初不租现在后悔了吧后悔了吧?”

但等他看清广告纸,顿时愣了一下。因为那正是喻文州租的那套。

后来他又找个时间去问中介公司,那套房子是不是喻文州那套,中介说是,本来是说租到九月,但是原来租的那个人说临时有点事,加了钱,原房主也是好人,同意他多住半个月。前几天租的人离开,好像是去上学。

工作人员问您要租房吗?

黄少天说:“不,我就问问。”

05

临近高考,所有人在题海中挣扎的间隙也会拿着资料看看学校看看专业看看分。同学之间关系好的还会讨论讨论,YY一下,互相鼓励再回去奋斗。

黄少天搭着郑轩从食堂往班里走,穿过操场他看到天上几个稀疏的星星,抖着手里的一打复习资料,问:“你说我要去学天文怎么样?”

郑轩正借着手机光背东西,闻言吓得一哆嗦,什么东西都忘了,道:“压力山大…黄少你开玩笑呢?”

“我开什么玩笑…”黄少天低着头,“随口问问,你至于那么大反应?”

“学天文肯定要出去念啊,黄少你现在准备出国,肯定来不及。”郑轩仔细打量他,“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想学天文呢?那啥…”

黄少天捶他一下:“我说了就是随口说说,我有个…朋友,学天文的,好像特别滋润,就想起来问问。”

郑轩缩缩肩膀:“那…黄少你怎么不直接问你朋友…”

“我们俩早不联系了,我没他手机号。”黄少天又抖了抖材料,“走走,赶紧回去上自习。哎我说,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问你个问题你还推脱?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哥们的自觉?不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我也就算了。郑轩我要严肃地告诉你你不能这么就舍弃兄弟情谊,不要以为这是小事,这可是关系到你的人格…”

郑轩要疯了,这年头话痨碰到高三会恶化吗?他赶紧一把抓住黄少天挥舞的胳膊诚恳地说到:“黄少,黄少我们再不回班就要迟到了。”

他当然不会去学天文,最后结合着学校家庭和自己的想法,报了大学和专业。然后是昏天暗地的备考日子,考完之后,只觉浑身虚脱,大脑空白,什么都懒得想。

考完租的房子也要到期了,休息了几天,疯玩了几天,他就得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大件的物品被清空,房间慢慢变回刚租的时候简陋空荡的样子。

黄少天一个人被留在家里,他爸妈说晚上来接他。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倒是翻到了以前丢了的手机。可能是脱衣服的时候甩进了衣箱里,算是失而复得。太长时间闲置已经没电了,他摁了开机键,一点反应没有。黄少天翻翻自己的包,充电器已经拿到自己家去了,包里只有一个正在给其他东西充电的电霸。他把它拔下来,接到手机上。

天外昏昏沉沉,夏天外面又下起暴雨,砸到窗玻璃上,蒙成一层水纹流动,在屋子里溅起回声。黄少天爸妈还没到,他塞着耳机玩游戏,直到来了一条短信让他下楼。

床具已经送回家,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楼里,接下来搬家就由他爸妈负责了。黄少天背着包锁门,看这个拉去匆匆走了三年的楼层,觉得有点陌生。

他走的时候看对家那扇熟悉的铁门,忍不住敲了了两下,然后在别人开门前溜下楼,纵然他知道喻文州永远不会再给他开门。

是喜欢吗?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是在一个好的年纪遇见一个好的人,有一段干干净净的感情,留下难以言说的回忆。

也没什么好遗憾。

他站在楼门口,外面还下着暴雨,连成通天的水线砸到路面。没带伞,他等爸妈的车开过来,手里拿着开了的一听啤酒,慢慢喝两口,凉意从喉咙流进胃里。耳机里放着广播,恰好听到十个月前喻文州没唱完的那首歌。

“我知道
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代替梦想的
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我知道
吹过的牛逼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
让我困在城市里 纪念你

我知道
那些夏天就像你一样回不来
我已不会再对谁
满怀期待

我知道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
所以 你好
再见”

手机接在电霸上,终于有了点电能开机。他打开看,九月他发给喻文州的短信有了回信。对方给他回了个笑脸,让他想到当初那个人,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星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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